李杲學說重視勞倦,其實和「壬辰北渡」有很大的關係---很多金國人民(包括後代子孫)從此淪為奴隸。
汴京大疫同年的12月,金哀宗帶領殘餘部眾,離開汴京,留下崔立等人守城;隔年1月,崔立開城門,投降蒙古。雖然汴京免於被屠城,但城內百姓被迫向北渡過黃河,進入蒙古的勢力範圍,這個事件就是「壬辰北渡」。
其實汴京淪陷之前,「壬辰北渡」就開始了。「汴京大疫」之後出現饑荒,出現人吃人的慘狀,很多金人(包括達官顯貴)開始逃離汴京,北渡黃河。因為逃難人數太多,爭先恐後、超載……,渡河的人每天超過千人死亡。後來汴京淪陷,還是有很多金人逃跑,由於蒙古軍嚴禁收留、資助(被發現會被處死,而且連坐處死),所以很多金人在逃難過程餓死。
留在城內沒有逃跑的金人,命運更悲慘:大部分淪為奴隸,甚至禍延子孫。
遠從漢朝開始,邊疆民族(當時是匈奴)入侵中原,就會把漢人俘虜為奴隸---蒙古攻金也是這樣。蒙金戰爭的過程,陸續都有金人淪為蒙古的奴隸,尤其汴京淪陷,奴隸數量更是可觀---因為金國最後的軍民大量聚集在汴京,至少有300多萬人。
因為蒙古向來重視有技能的人、崇尚宗教,所以攻破城之後雖然常常屠城,但是工匠、醫師、道士、和尚、星象占卜人士會被留下活口;另外,當時部分鴻儒名士也因為耶律楚材、元好問等人的努力而被保護(大部分讀書人沒這麼好運,而被當成「沒有技能」的人)。事實上,汴京淪陷之後,大批金人都被蒙古軍隊俘虜,除了少部分幸運被釋放,絕大部分都淪為奴隸(驅口)。
汴京淪陷的隔年,蒙古做了人口統計,全國人口居然將近一半是「驅口」!從另一方面來看,壬辰北渡之後,河南地區(黃河以南的區域,指的是金國滅亡前的領土)渺無人煙,曾經繁華一時的汴京,幾乎成了空城,殘破不堪。原本為數眾多的居民突然消失,也可佐證當時被俘虜北渡的人數相當龐大。所以,「壬辰北渡」可說是整個金人世代的命運悲劇,牽連甚廣。
古代的社會,階級分明,奴隸通常是最低層的人。當時的「驅口」,不是單純的僕人,而是等同貨物、牲畜,是主人的財產,根本不被當成人看---元代不但有牛市、馬市、羊市,還有人市,「驅口」地位低下可見一斑。「驅口」往往負擔勞動工作(家內勞動、農牧業生產),而且沒有人身自由,不能任意遷徙,對主人依附關係非常強烈(而且終身很難擺脫),婚姻也常受主人支配。另外,「驅口也沒有平等的法律保障,同樣的犯行,「驅口」往往是重罪、死罪,還會面臨主人」的私刑,甚至被打死。更慘的是,「驅口」生下的子女,代代都是「驅口」,悲慘的命運會延續下去,很難翻身。
有的「驅口」後來成為良人(自由人),但很有可能過往的生活不堪回憶、傷痛太深,所以當事人幾乎都避而不談,生平記載常常只淡淡提到「北渡」二字,所以單從字面看不出所以然,而必須深入了解歷史事件,才能知道他們經歷的悲劇人生。
再聚焦到李杲本人。
汴京淪陷之後一段時間,陸續有大批金人被押送北渡黃河。李杲和一群身份特殊的金人,一起被押送北渡到山東,在聊城、東平一帶待了6年。李杲當時已是名醫,屬於蒙古保護、重視的族群,所以不致於淪為「驅口」。
不過,這6年期間,李杲應該目睹「驅口」過度勞動的情況,一方面這個時期的醫案開始出現貧苦人士;另一方面,李杲著作很具體描述過度勞動的景象,例如:「乘天氣大熱之時,在於路途中勞役得之,或在田野間勞形得之,更或有身體薄弱,食少勞役過甚…」(《內外傷辨惑論》)「若行人或農夫,於日中勞役得之者,名曰中熱」(《脾胃論》)。
因此,「壬辰北渡」使得很多金人淪為奴隸(驅口),身體過度勞動;李杲本人雖然沒有成為「驅口」,但必定目睹同胞淪為「驅口」的景象。所以,我認為「壬辰北渡」可以充分說明:為什麼李杲學說重視「勞倦」,甚至可以說:「壬辰北渡」就是勞倦的起源。
就我所知,中醫史、各家學說對「壬辰北渡」沒有深入介紹,甚至過於輕描淡寫而看不出史實,例如:「避地山東之東平、聊城」 、「后因大梁又遭難,東垣於壬辰年(公元 1232 年) 又北渡黃河,寓東平(今山東東平地區)」、「開興一年(1232 年),53 歲的李杲從中州北返,寄居 山東聊城、東平」、「寓東平、聊城」。因此,以往中醫史、各家學說的記載,其實看不出「壬辰北渡」和李杲學說產生的緊密關係。希望透過我的介紹,補足這塊欠缺的部分,讓李杲學說產生的背景(尤其是勞倦的起源),能更清晰、生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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